張雅萍 〈視覺藝術創作者專訪〉
封面照片,汙濁與閃爍不是兩個平行世界,而是同時存在於我們生命中的精彩。 (攝影/葉妮) |
當粉紅與髒污匯流
撰文/葉妮
剪開糾結成團的不鏽鋼絲團,視覺藝術創作者張雅萍賣力的拉扯一團團烏雲,好似與糾結的情緒拔河。銀灰色的不鏽鋼上有些已布滿紅褐鏽斑,它們從倉庫牆面高處的氣窗流洩而下,像極了老街溪汙濁的排水口流出的廢水。
「這些不鏽鋼絲看起來流動,實際上卻是靜止的,就像些壓抑的情緒找不到出口,而糾結成團。」張雅萍邊說,將一大團不鏽鋼絲鋪在地上,烏雲的面積不斷增長。緊接著,她又從紙箱裡取出好似聖誕節時才會出現的,裝飾在聖誕樹上的金蔥彩帶,潔淨的白為底色,佈滿一片片塑膠亮片有著浮誇的粉紅。
這些色澤鮮豔的彩帶被扔在地上,和不鏽鋼絲受到一樣的踩踏與擠壓,終於匯集在一塊,讓我想起台灣東太平洋的海水與黑潮交會時,海水之間的分界線也是如此,一亮一暗,黑白是非都在那一刻分明。
視覺藝術創作者張雅萍賣力的拉扯一團團烏雲,好似與糾結的情緒拔河。 (攝影/劉醇遠) |
張雅萍自嘲:「我以前的作品都走低調路線,很少用這麼鮮豔的桃紅色,只是最近突然喜歡上了這種帶螢光色的桃紅,其實我本來想做一大塊布,上面都是這種粉紅亮片,我記得十年前有看到過這樣一塊布,現在當然已經找不到了,唉。」邊調整彩帶與鋼絲的交界處,剪下一段往鋼絲上擺,俐落的動作中帶著認真的隨意。
她說這些互相衝突的顏色就像她內心的快樂與陰暗,創作靈感來自於過去的情感經歷,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不可能有全然的光明,而是亮暗交雜,因為人會改變,就像她最近突然喜歡上亮色系一樣。
「人處在與矛盾地帶相處的過程中必然會產生拉扯,甚至受傷,唯有誠實面對自己的傷痛,才能從低谷中慢慢向上爬,再次接受愛與幸福的可能。」
在一旁聽著的我,覺得自己與其是在採訪,更像是專心聆聽老師上課的學生,於是我向她說出我第一次看到這件作品時直覺它與環境議題相關。
她看了看我,我們的目光一起回到作品上,那高高的窗口溜出的灰暗鋼絲的確像極了違法排放的汙水口。她笑著說那當然,許多人的第一直覺也是如此,任何事情其實都有著相似的道理,她一直以來都有在關注台灣的大型公共建設,一說到此處,我們的眼裡像是迸發了共同的怒火與無奈。
人類一直以來都站在與大自然抗衡的角度,不斷的挑戰更高的大樓,甚至更高的高架道路,然而不管主張建設者如何吹噓那些建物的好,面對自然災害,人們的性命與尊嚴往往不值一提。她聊起許多台灣人心中共同的傷——九二一大地震,那次震災奪去了無數人的生命,在受難者心中留下抹不去的陰影。
「建築的高度,就是慾望的高度。」她憤憤不平的說,「當然人們也不可能不進步,只是在這過程中不可太自負。」
人與人之間的連結不可能有全然的光明,而是亮暗交雜,因為人會改變。 (攝影/葉妮) |
同時身為一位高中夜間部的老師,張雅萍從這份工作中看見太多醜陋又悲哀的社會百態,這些孩子有些看起來像是街頭混混,但其實並非天生品行不良,家庭與社會因素都決定了孩子如何選擇自己的道路。但奇怪的是,台灣以前的教育一向不鼓勵孩子談自己的內心事,壓抑情緒經年累月淤積,最後沖破堤防,造成對自己及他人無法挽回的傷害。
「看看每次教改,會發現站出來反對的那些人都是什麼樣的階層。」本來就已經站在高處的人們毫無疑問會維護自身的既得利益,他們本身就是社會菁英的家長,理所當然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永遠比別人有絕對優勢。
「討論任何議題的時候,我們都需要更多的共感與換位思考。」不只是有讀過一點書的人,很多或許學識沒那麼豐富的人,也都能感受到環境的變化與自身所受的壓迫,但是話語權卻不在他們手中,因此他們的處境總是被忽略。
回到原初的壓抑與傷痛,我們最後聊到最近備受矚目的電視劇《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》,我們都不禁為劇中的親子關係感到顫慄。這時的張雅萍已經著手在倉庫進行另一個作品的創作,是為石門活魚街製作的。
「我們無法否定過去,但可以創造現在。」討論這些議題的時候,她總是帶著淺淺的無奈的微笑。
張雅萍來自台北,由於工作室位於桃園市龍潭區,他才因緣際會在桃園與之前的第一二屆回桃看淘氣藝術節相遇,當問到為何不選擇在藝文市場較成熟的台北進行創作,而要選擇桃園,她如此回答。
「正因為桃園的藝文兩愈相對台北未完全被開發,越少的繁文縟節與冗長規範,在此創作才有更多的可能性和等待我們去發現。」
直到她要離開去放置下一個作品,我才想起這次的目的是採訪而非聊天,但僅只是如此,我仍從她的口中得到了超乎想像的豐富思考。
張雅萍已經著手在倉庫進行另一個作品的創作,是為石門活魚街製作的。 (攝影/葉妮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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